下午3：10，北京西城区的一所小学打开校门，成百上千名头顶小黄帽，佩戴红领巾的小学生从校门口涌了出来。孩子们的队伍浩浩荡荡，但十分有序。抵达校门外指定的家长接送地点之后，他们忽然一哄而散，叽叽喳喳地转过头来，朝刚才路过的一家店面走去。
这家店规模不大，主要出售文具和玩具，店外敞开的摊铺上摆放着很多与游戏相关的周边商品，而其中最受欢迎的，便是1块钱一包，一包里有8张配备不同皮肤英雄卡的《王者荣耀》卡牌包。
交易的过程非常简单。孩子们自己拣选卡包，然后找老板交钱；偶然有连买十几包的土豪，老板也只问总价，不清点包数，显得十分信任。场面虽然混乱，但效率反而奇高。短短几分钟，便有十几名小顾客站在路边拆卡，惊叹开出的英雄和皮肤。
目睹这一盛况，葡萄君不禁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攒卡经历。那时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售价1元，里面只有一张卡牌，想凑齐《水浒传》中的108将实在是千险万难。与之相比，这些卡牌的价格仅为十几年前的八分之一，几乎每个购买过卡牌的孩子都有厚厚一沓卡片，摆放开来阵势十分宏大。
而就在葡萄君身后，几个孩子还在继续开心地讨论开出的新牌：
“谁要这个谁要这个？”
“马可波罗的这张！激情绿茵！”
“哇！大胸妹子！”一个女孩开出了不知火舞。
卡牌从何而来？
在这所小学的摊位上，有两种《王者荣耀》的卡牌，卡面上都绘制着英雄相应皮肤的原画。
一类卡牌的英雄原画较大，在牌的正面上标注了这一英雄的皮肤、技能缩略图，并将它的被动技能以文字的方式写在下方；牌的背面则是简约的“王者荣耀”四个大字。此外，它还加入了攻击力、防御力两项数值，两者均高达几十万。
另一种卡牌上的英雄原画版面较少，但标注了详细的技能名称，并对该英雄的生存能力、攻击伤害、技能效果和上手难度划分了星级。卡牌左上角有扑克花色（似乎也没有规律，比如韩信和花木兰都是红桃3），下方还有一个二维码，提示你“扫码看英雄攻略”。扫码之后，它会跳转到一家国内媒体上对应英雄的攻略页面。
这个版本的卡牌还给出了一个很迷的“极限战斗力”，按照葡萄君手上卡牌的数据，3个蔡文姬也打不过1个后羿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卡包中还会附赠“扫码领大奖，钻石送不停！”的礼品卡，不过扫描并登录QQ后葡萄君发现，这只是常规的手Q专区签到礼包，并不特别。
下面的名称还是《英雄战迹》
此外，卡包上还写着“随机赠送Q币充值卡”、“全民5元、10元、20元现金奖”。不过很遗憾，葡萄君买了十几包，但都没有抽中。
这些卡牌由何而来？它们的主要玩法和目标用户都是什么？
第一种卡牌并未注明公司名称或生产方的所在，但第二种卡牌的包装纸上写着“其豪动漫”四个字。葡萄君尝试查找了这家公司的官网，网站直接通向了这家公司在阿里巴巴1688批发网上的销售页面，这是一家经销批发纸制品卡片玩具的公司。
在1688上，这款产品的价格是“24入*1元（包）”，意思可能是一套24包，每包建议零售价1元。而这样一份产品的价格是12.5元（购买50套以上是11.5元），大约是售价的一半。上线不久，这款产品就售出了1600套，相当于3.8万个卡包，或者说30多万张卡牌。
平心而论，这些卡牌的其实称不上劣质，它们的卡面有一丝硬度，印刷也还算清晰，虽然卡面设计比较凌乱，个别卡牌还使用旧版的英雄原画，而且英雄卡牌右上角的稀有度标识和游戏不同，传说随处可见，还有所谓的“典藏”……但只要你想到1块钱8张的价格，你就会觉得这些弊病统统烟消云散。
左为卡面，右为现在版本中的原画
不出所料，腾讯方面告诉葡萄君，这些产品并未得到《王者荣耀》的授权，官方也准备针对此事进行维权。换言之，类似的卡牌产品都是盗版。
小学生们怎么说？
在文章开头北京西城区的小学里，这些卡牌特别受孩子们的欢迎。
茉莉今年读4年级，她之前从来不打《王者荣耀》，但依然会从每个月20元的零花钱里挤出一点儿来买上几套卡牌，因为“好看”。最近她的朋友都在打《王者荣耀》，她也跟着下载了游戏。于是，葡萄君拜托茉莉找了几位她的好朋友，一起聊聊《王者荣耀》卡牌的事情。
拿着iPad的是茉莉
说真的，和孩子们聊天的感觉很奇妙，你很容易跟不上节奏，感觉自己确实老了。这场对话的大致内容如下，看完后你大概可以明白，《王者荣耀》卡牌在他们圈子里意味着什么。
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卡牌的？”
“我朋友玩这个游戏，挺好玩的，我在旁边看。后来看到有卖这个的卡片，觉得画质蛮不错的，就开始收集啦，关键看画质。”
“别的游戏的卡太Rua了，好多卡都是奇形怪状的，不好看。”
“之前有同学在玩吗？”
“小莫在玩！”
“小浩在玩！”
“他朋友在玩！”
“你们都喜欢收集哪个角色？”
“我喜欢不知火舞。”
“我喜欢兰陵王。我看他攻击特别高。”
“我喜欢貂蝉，但这个逐梦之音太蓝了……”
“我喜欢李白！”
“我喜欢老夫子！”
“老夫子我多的是。”
“哥哥，我有三张老夫子！”
“你们都什么时候买卡呀？”
“放学之后买，就是太便宜了，带1，2块钱就能可以买几包。”
“心情好了就买好多，心情坏就不买。”
“怎么看哪张卡最厉害？”
“史诗最厉害，因为它是史诗！”
“我觉得贵族限定厉害。”
“我也觉得贵族限定厉害。”
“贵族限定是要充钱的，你充到一定的钱就可以购买这个皮肤。”
你们平常会跟别人换卡吗？
“肯定会跟别人换！”
“她把好多卡都换给了小莫，然后小莫给了她这些女的。”
“本颜控表示，丑！我用三张男的换了雅典娜。我就喜欢女性角色，颜控嘛，好看。”
“你们都什么时候看这些卡或者玩它们？会打牌么？”
“就是在学校桌子的位格里倒腾。”
“不打，就是看。”
“老师不没收吗？”
“会吧，但是没发现过。”
“你们班有多少人在玩这个卡呀？”
“好多，十来号人。”
“玩游戏的呢？”
“就4，5个吧。”
“不是，肯定更多。”
“你爸妈平常让你玩《王者荣耀》么？”
“我不怎么玩这个了，我妈说手机屏幕太小了，不让我玩这个。”
“我一周只能玩一次。”
从这段对话中，我们很容易提取几个信息：
1. 在他们的班级中，《王者荣耀》卡牌比《王者荣耀》手游流行，且购买、交换和讨论都是相当日常的行为；
2. 卡牌比手游流行的原因在于，卡牌只需要1块钱就可以购买，而且可以在学校内偷偷把玩；而上学带手机是一件家长、老师都反对的事情；
3. 低廉的价格、游戏的流行和卡牌原画的水准是《王者荣耀》卡牌流行的几大原因；
不难想象，无论是价格、使用场景还是社交价值，《王者荣耀》卡牌都是相当适合孩子们收藏的玩具，这也是它在校园当中如此流行的原因。
《王者荣耀》的盗版周边产业链
而在这些被小学生热捧的卡牌背后，还隐藏着一套更为庞大的盗版周边产业链。
在淘宝上搜索“王者荣耀 卡牌”关键字，葡萄君已经发现了3000多款类似产品，它们的销量从几百到上千不等，市场规模颇具雏形。
但大部分C端消费者（比如小学生）都不会在网上购买这些零售产品，线下渠道才是其销量的主要来源。葡萄君在询问小学门口店铺老板后也得知，他们也都是直接联系厂家送货。
而据北京市教委统计，2015-2016年北京总计有996所小学，即便一天一所学校只能卖出100套卡牌，那一个月也有近300万元的营收——在厂商不做任何推广，全靠店家推荐和小学生自发传播的前提下，这并不是一个小的数目。
更可怕的是，卡牌只是《王者荣耀》周边产品的冰山一角。在淘宝上搜索“王者荣耀 周边”关键字，你会发现贴纸、卡贴、明信片、抱枕、武器玩具、钥匙扣等五花八门的产品。虽然大多数产品都是山寨，但由于价格便宜，付款者仍然数不胜数。不难想象，线下渠道还会产生更多的销量。
网上流传的诸葛亮手办，质量……挺一般的
令人欣慰的是，腾讯已经注意到了相关事物的存在，并开始计划进入这个用户需求充足，购买习惯基本建立，但缺乏正版优质产品的蓝海市场。据腾讯透露，他们准备推出正版的，附带历史知识，拥有教育意义的卡牌，目前其周边商城还在搭建当中。
即便不考虑成年用户群体的需求，只瞄准儿童群体，《王者荣耀》的周边市场规模依然相当可观。在日本，主要瞄准儿童群体的《妖怪手表》在2016年的IP授权收入是308亿日元（约19.4亿人民币）。作为一款DAU峰值可能超过8000万的现象级产品，《王者荣耀》的用户基础已经足够，日后IP方面的潜力或将逐渐发挥出来。
而在葡萄君看来，卡牌或许也是最适合《王者荣耀》发挥其IP价值，拓展周边市场的形式。正如前文所述，《王者荣耀》卡牌是小学生在无法进行游戏时的慰藉，它可以占据用户的线下时间，维持玩家粘性，甚至从卡牌的收藏者中获取更多的用户。如果腾讯还能更进一步，再为这套卡牌设计一套玩法，那它的潜力或许还更为可观。
总而言之，《王者荣耀》的流行的确滋生出了一条庞大的盗版周边产业链，但腾讯也注意到了这个市场的潜力。如果一切顺利，相信不久之后《王者荣耀》的IP将得到更大程度的变现，也将影响更多的儿童群体——毫无疑问，他们才是这个市场的未来。
彩蛋
说句题外话：《王者荣耀》真的把小学生俘虏得那么彻底吗？在这些孩子们的人生中，《王者荣耀》扮演的是不是我们童年时《魂斗罗》、《超级玛丽》的角色？除了《王者荣耀》，还有哪些产品有这样的地位和机会？
那天下午，在接受葡萄君的采访之后，几个孩子的确纷纷掏出手机或平板，打开《王者荣耀》，登录还是青铜的账号，一起愉快地玩了起来。“你选狄仁杰啊，狄仁杰伤害高！”“回城！回城！”“往这儿走，打他！”三个孩子很快就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。
但图片左边的女孩没带手机，她无法加入战局，只能将所有卡牌铺在地板上叫卖，但另外三个孩子无暇顾及。看着同伴们玩得开心，女孩有点儿落寞，于是抬起头来，看向一样没有和其他孩子一起开黑的葡萄君：
“哥哥，你玩《我的世界》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