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/以撒
葡萄君对角色设计这件事非常向往，因为我觉得，设计师们都有用画笔让角色活起来的超能力。
图为托马斯·罗曼父子工坊作品
而在手游里，我最想了解的其实是《阴阳师》（下称阴阳师）的角色设计思路。原因很简单：玩过这么多手游，阴阳师是角色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款。而且在它之前，国内还没有在东方审美、和风美术语境下这么深入的产品。
在一个陌生的美术风格上，要怎么提炼出最核心的视觉元素，同时还能让角色被人记住？4月26日，网易游戏学院举办了2021N.Game网易游戏开发者峰会。28日晚，网易游戏美术经理万蒙雨以《时尚与传统——阴阳师角色的“设计感”》 为主题，讲了讲阴阳师角色设计的框架。
以下是经过整理的分享内容：
在最早的Demo阶段，阴阳师的定调是东方妖怪元素RPG，包括角色的比例、风格和气质，都已经有雏形了，不过在后期又经历了持续的迭代。
阴阳师有三个关键词：妖怪、唯美、二次元。怎么结合它们迭代？首先是妖怪文化，这是这个游戏题材最大的亮点。为了突出这一点，像小鹿男就从普通的人形，被我们改造成带上了一点兽人元素的动物形象。
我们项目早期有一个抉择：到底要做国风、和风，还是综合的东方风？最后我们决定选择以“和风”为基调的东方传统美术风格。
除了突出妖怪文化，我们也增加了更多的时尚元素和表现细节。比如应用这种不对称的剪裁方式、增加配色以及装饰细节来丰富角色。
例如青行灯，我们在主题、造型、颜色和剧情上，整体提升了她的辨识度，明确到能体现出设计感的程度。
这些只是简单的介绍，接下来我会具体讲讲，怎样通过设计感更加凸显角色。整体内容分为两个板块：文化内容、故事剧情。
文化内容
说到文化内容，设计和创作都难免会碰到不熟悉的知识领域。比如阴阳师的主题源于妖怪文化，已经有过很多艺术形式的演绎了。这里是两张我很喜欢的传统绘画：《大江山酒吞退治》，上面出现的角色有酒吞、源赖光；《武勇雪月花之内》，上面出现了天狗和牛若丸。
这两张画都非常精彩，在视觉元素上有很多可参考的素材。但我们很多新人同学，甚至是有工作经验的人，接触新领域时都会遇到无从下手的问题。这种情况下，要怎样给自己建立一套有用的理论知识结构？
我的想法是这样的：首先，可以从传统和流行两个角度拆分。做角色设计最重要的，就是了解风格对应的民族服饰、文化意象、工艺美术；流行文化则是当代设计、时装设计和自己感兴趣的流行文化。
不管做什么文化题材，了解和学习都是第一步。游戏也好，动画也好，幻想题材或多或少都会基于现实元素延伸。我的看法是，完全脱离现实的内容很难让人共情，有了文化基底，内容才有说服力。
比如服饰有比较独立的一套体系和脉络。拆分成几个部分，包括历史服装、当代祭祀服装、戏曲演出服装。在学习和积累时，大家还可以从各个角度归纳，比如朝代、职业、阶级和专有名词。
第二块就是文化意象，东方国家在文化上其实是一脉相承的，有很多在东方语境下统一的审美，比如自然物候带来的一些视觉元素，以及节日文化和文学。
有了这些基础理论的积累，我们就可以开始实践了。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大天狗，阴阳师早期的经典式神。他用到的元素都非常基础——羽翼、扇子、天狗面具，以及基本款的狩衣。整体很干练、简洁，但文化和个性特征都相当明确。
但直接运用一定会面临一个问题：当角色变多之后，他们之间会很难拉开差距，也很难拓展角色的复杂层级。像下面这幅图中的男性，他们职业、身份差异都很大，但服饰却没有太大差别。在不了解文化的情况下，光看图片，你可能会觉得每个人都差不多。
想要一眼分出角色的差异感，我们就要进行设计的进阶，这种进阶又分为三个层次。
进阶1——再设计
首先，第一层是根据元素进行改造和重构，也就是所谓的再设计。这里有三个例子，最左边还是最常见的狩衣制式。之后从左到右分别是晴明、荒和大天狗的三套设计，各自有不同幅度的改造。
整体的改造思路，是保留作为狩衣特征的方形轮廓，改变剪裁、腰线位置、布料穿插方式，同时根据主题搭配相关的设计细节。以晴明和大天狗为例，他们都用到了鸟羽元素，但应用方式不同：晴明是人类，鸟羽以刺绣的形式矜持地与裁剪结合；而大天狗是妖怪，他的鸟羽元素会更加飘逸。
不管用什么元素改造，核心都是保留狩衣的方形轮廓。这样一来，在大体辨认时你就可以看出一致的感觉，而各种定制细节又会体现出每个人的差异。阴阳师是一款有幻想色彩的产品，所以我们对历史的考究基本也不会太过拘谨。
女性服饰同样有三个例子，这张参考图就是比较经典的白外衫，或者叫千早。它的核心结构是上半身的交叉前襟。
右边三个角色分别是八百比丘尼、傀儡师和不知火。八百比丘尼是我们再设计的巫女，和传统巫女的形象差别很大。在保留交叉前襟结构的基础上，我们把下摆、袖子和装饰品基本全部都重构了一遍，让她看起来保留了红白配色和交叉结构，但又有创新的观感。
不知火的改造幅度比较大，因为她是一个浪漫、飘渺、无影的角色，所以在设计时我们用了很多幻想的装饰元素，包括偏现代质感的轻纱材质。但只要保留核心结构，她们还是不会超出设计语言的范畴。
总结一下：我们要吃透核心特征结构，提炼出最关键的记忆点并加以保留。对其余的元素，都可以根据角色进行改造，来达到丰富多样的设计效果。
进阶2——说服力
到了第二层，我们要从东方传统文化中提炼细节，来让内容有说服力。
在积累知识架构时，我们可以拓展到对东方传统工艺美术的学习，因为角色设计不止服饰，想了解目标文化还应该有更多角度。比如古建筑、工艺品——漆器、瓷器、雕塑、纸品、首饰等等；东方传统绘画在中国之外也有不少流派，像是狩野派、土佐派、琳派、风俗画、浮世绘等等。
在美术表现和文化创作上，这些都是可以汲取的优秀素材。怎么提炼+再设计？这里有一些例子。
像第二排第三幅图，金鱼姬的头盔化用了某种战国头盔的设计。它本身的元素已经很强了，我们在设计时会概括性地画出来，舍弃冗余、非必要的细节，只保留最核心的轮廓剪影和材质搭配。同时再结合金鱼姬活泼可爱少女的形象，增加花朵这样的装饰元素，看起来就是属于这个角色自己的设计了。
荒川之主的这套皮肤也是同样的道理，但更极致一些。这个角色是荒川水域的主人，涉及到水、鱼等元素，整体在视觉上需要突出的点已经很明确了。在这个情况下，我们对于它的单个主题——鱼，用了多种形式演绎。
特效鱼鳍、工艺品质感的鱼鳍、布料上的鱼鳍，再加上像是真实生物的鱼鳍，这些点组合在一起，就会形成一个强主题的设计。
进阶3——流行文化
在第三部分，我们还需要在设计中融合流行文化，毕竟我们做的是面向年轻人的游戏。我自己也有很多喜欢的流行文化、亚文化，比起忠诚地还原传统，我觉得应该更积极地基于流行文化来创作符合当代审美的设计。这里有一些参考图：
我们可以汲取的思路，首先是其他人的演绎方式。比如右边这两张图是现代戏剧对于阴阳师、平安时代服饰的一种再演绎，其实已经有很大幅度的改造了。从时装中也可以提取出很多有参考价值的元素，这里是八百比丘尼早期皮肤的一个设计：
这套也是我们早期的一个标杆，它的整体轮廓基本上是凸显身材的鱼尾裙，腰线很高，这些都是从时装礼服裁剪方式里获取的灵感。同时我们也通过绳结、发型和布料缝纫线这种元素，来保留风格感觉，让它不至于太过于现代、脱离风格语境。
上面这几个例子也很典型，觉、以津真天、雨女，都是从各种流行文化里提取灵感。比如觉是暴走族这样的文化；以津真天这一套是比较偏大正风的洋装；雨女的整体轮廓，因为她是一个跟水相关的角色，所以当时想到了香水瓶子这样比较浪漫、又有一定气味色彩的元素提炼。
最后，我们来小结一下：做设计不能仅仅停留在美术表象上，我们要做有内容的设计。那内容从哪些地方来呢？首先就是了解设计的文化对象，同时增加有说服力的细节，最后再融合流行文化。对于设计师，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：保持学习、进修表现技法，能拓展自己的爱好和认识领域。
故事剧情
前面讲的很多都是在美术层面上怎么学习、表现和融合到工作内容中。事实上，游戏角色、原画设计都是在创造角色。一个角色能被人记住、有认知感，除了美术形象之外，更核心的是他的故事。这里我会分成三个部分：妖怪文化、人设定位、剧情设定。
妖怪文化
妖怪文化是阴阳师一个重要的大主题。我们再来看之前的一张例图：
这张画讲的是很有名的传说，源赖光在大江山退治妖怪酒吞童子。中间这个虎面、怒发冲冠的大妖怪，就是传统演绎的酒吞童子。画中用了各种各样的元素，包括火、怒发冲冠的巨大形象等等，这些都已经是非常强烈的视觉表现点了。
这个故事在阴阳师中也有相关创作，下面这张图就是阴阳师大江山退治的一张插画，我们用了很妖异的色调和鬼怪元素，来表现退治鬼族的大战氛围。
到了鬼王酒吞的角色设计，我们就基于传统的视觉表现和故事，保留了他乖张的发型、充满力量感的体格。因为他在传说中是一个贪图酒色的角色，所以在设计的时候还保留了巨大的酒葫芦这个很有特色的妖异设计。而酒葫芦本身也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妖怪，通过这些特殊元素，我们让角色整体的妖怪感受很强烈，同时也充满了辨识度。
下面这张图中，我们参考了古代元素，通过浮世绘装饰画的形式来设计。但是我们的表现会更加简练，更贴合我们现在的风格。
具体到妖怪元素，有哪些手段可以去创作呢？像阴阳师BOSS胧车的设计，我们把正常牛车上的车夫和牛换成了青蛙，同时配上鬼面、鬼手这样的装饰，就已经很有妖怪气息了。
具体到一些手段，比如我们基于角色的基础要求，是可以增加动物、器物、特效法术、异化改造等等设计。一些非正常的角色，像山兔这种就很直观，她很小，同时结合了一个很大的怪物，看起来就已经是很特殊的角色了。
如果要做一个相对偏正常人形的角色，那就在人体上做一些非正常的设计点，比如铃鹿御前的尾巴，以及右边纸舞折纸一样的身体结构。根据需求、市场接受度，漂亮人形的设计往往是最多的，所以我们作为设计师，要时刻注意如何保持妖怪特征，而不是画出来像普通正常的人类。
人设定位
除了妖怪元素，剧情和气质也是非常重要的内容。特别是像阴阳师这种偏二次元文化圈子的产品，角色的人设方向和受众定位，都要有很明确的特色和针对性，同时再融入二次元文化中比较有趣的萌点，让角色有更多值得挖掘和品味的细节。这里举了一些角色气质的例子：
像左边的白藏主是可爱的小男孩，他是一个邪气的坏笑；中间的玉藻前是一个男女通杀的神秘中性角色，他就是神秘的笑容；右边的茨木童子是一个白发黑皮的帅哥，他就是一个自信霸气的笑容。虽然他们看起来都一样在笑，但面向的受众群体是不一样的。
比较冷面的角色就更多了，像左边的不知火是一个凛然的仙女；吸血姬是一个冷漠的吸血鬼；荒是一个威严的神明，他们体现出的气质也是完全不一样的。所以在贴合角色人设上，要有意识地创作，我觉得这是二次元画师的一项必备技能。
剧情设定
为什么最后要强调剧情这一块呢？因为美术表现上，第一眼我们是通过轮廓和配色的技法去吸引观众的。但如果有了故事和剧情，角色就有了值得深挖的细节，大家就更容易记住这个角色。
像这张荒川之主SP，讲的是他年轻时叱咤风云的征服者姿态。在设计上，你就能通过他踩在妖怪头上，包括身上浮世绘风格的纹身，一下子契合到他年轻时的的故事。
这张是玉藻前的皮肤，玉藻前有自己的妻子儿女，三个人会化成人偶、乘着莲花，附在他的身边。包括他衣服上的花纹、日月、蝉翼，这些元素都跟生命轮回相关，表达了他对家人的思念和深情的气质。
这些细节，都是乍一看可能不会特别注意到的设计。但是细看时，这样的点会很打动人。最后举一个我自己很喜欢的例子：姑获鸟这套皮肤。姑获鸟也是我们开服时的经典式神，她最初始的形象类似于飒爽的剑客、侠客。因为技能很好用，也变成了很多人的情怀。
这套皮肤是一个奖励性质的设计，整体用到了金色羽毛，以及红、白、蓝这样的高级配色，让角色整体的隆重感和经典程度都上了一个台阶，也变成了阴阳师一个非常有象征价值的符号。同时也是通过剧情气质和设计手段综合创造的角色。
综合实践
基于刚刚讲到的这些基础，这里有两个实践的例子。第一个是八岐大蛇，他是阴阳师比较重要的一个版本SSR，也是神话中很强的妖怪。
他的服饰也是基于传统狩衣的改造，我们加上了御币这种跟祭祀相关的神圣元素，然后把腰线、下半身的剪裁结构做了比较大幅度的优化，让他看起来更符合当代审美。同时因为他有蛇的主题，我们在设计元素上也用到了各种形式贯穿。
上面这张正视图更加直观：袖子上立体构造的蛇元素、平面花纹的蛇图案、特效的蛇信子等元素，都能让他和主题、剧情相互符合。
另一个例子是不知火，也是我们比较重点的版本SSR。她是一个比较飘渺、浪漫的舞女角色，她的服饰设计依旧基于千早的交叉外衫结构，同时我们结合了轻纱的时装元素。除此之外，她身上其实没有过多的设计。
这是一套主题很强烈的服装，我们把她的平生故事，用插画绘卷的形式放到了扇子上，正反四面的花纹就是四个阶段，同时通过特效元素来加强她妖怪特色的设计。
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议题——设计感，什么是设计感？其实就是文化内容加上故事剧情的思路。阴阳师已经陪玩家走过了五年时光，很高兴能有这么多角色被大家认识、喜爱，基于这种思路，我们会继续开拓角色设计的可能性，把这种风格持续下去。
以上就是我的分享，谢谢大家。
想了解更多峰会资讯和干货，可以点击https://game.academy.163.com，到网易游戏学院官网查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