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，2024年的TGA（The Game Awards）奖项提名出炉。《黑神话：悟空》（下称《黑神话》）入围年度最佳（Game of the Year）、最佳游戏指导（Best Game Direction）、最佳动作（Best Action）、最佳美术指导（Best Art Direction）4个奖项提名。 “《黑神话》到底是全球顶流大作，还是只有国人自嗨？”这个热议近半年的问题，终于盖棺定论——在全球影响力最大、被誉为游戏界奥斯卡的评奖中入围最关键的提名，足以说明它是全球公认的顶流。 回顾历届TGA，中国游戏获得过一些电竞、手游类奖项，但入围最受欧美市场关注的年度最佳奖项，今年还是第一次。 这是个值得全行业开香槟庆祝的喜讯，因为这事远超出「单款产品在全球取得成功」的范畴，它印证了一个更大的事实：中国游戏不等于“只会抄”或“只有手游强”，3A梦不是国人的自嗨，我们真的做出了全球市场认可的单机大作。 要知道，TGA评审团由上百家媒体组成，其中中国内地媒体只有约5家，大部分参与提名、评奖的是欧美媒体。这也从侧面说明，海外舆论场正在为中国游戏改观，甚至沸腾——事实上，很多外国人已经为了《黑神话》，在网络上吵成了一锅粥。
01 为攻破TGA，国人有多拼？
回顾过去10年，中国游戏在TGA上的表现，堪称一部“如何让别人瞧得起自己”的教科书。 遥想2014年，TGA虽刚成立，在全球玩家圈子里却已经小有名气了。它的前身是从2003年就开始举办的VGA（Spike Video Game Awards），2014年，在Spike TV宣告终结该活动后，原VGA主持人Geoff Keighley自掏腰包筹备TGA，接过了游戏奥斯卡的大旗。 但不管是办了多年的VGA，还是那年刚成立的TGA，都是和中国游戏毫无牵扯的奖项——在国内没直播，没投票渠道，也没有国产游戏入围。那些主机、单机玩家，也只能望“洋”兴叹，自行想办法讨论、关注。 而国内玩家首次参与TGA，已经是在2年后：2016年，TGA与腾讯合作，首次在国内进行了直播，为此，TGA单独给国人玩家增设了一个中国粉丝选择奖（Chinese Fan Game Award）。 中国粉丝选择奖2016年胜者为《英雄联盟》2017年胜者为《剑网3重制版》 这个奖听起来倍儿有面子，但架不住细研究。因为那会儿国内玩家只能投这一个奖，而且该奖项的决胜者，是由主持人在颁奖晚会转场时口播宣布的，并非在台前宣读。这种分裂的投票设计和颁奖对待，让不少国人感觉自己被TGA区别对待、刻意安慰了。 但好在，很快中国玩家就拿实打实的数据，让TGA认清了到底是谁在塑造顶流。 2016年，在腾讯合作进行国内直播的情况下，TGA的观众数大涨65%，达到了380万人，TGA创始人Geoff接受采访时盛赞了中国玩家的热情；2017年活动开场时，Geoff再次提到了中国观众人数大幅增长的现象，那年，TGA的观众数直接飞跃达到1150万人。与之对应，TGA评审团出现了首个中国游戏媒体（A9VG）。 或许是意识到了中国玩家的重要性，亦或是想要加深活动的全球化程度，TGA在2018年通过bilibili，首次在国内开启了全奖项投票渠道。 至此，中国玩家终于拿到了完整的平等参与权，不再被特殊对待。中国粉丝选择奖则被取消，后来于2019年衍变为全球玩家都可参与的玩家之声奖（目前TGA唯一一个100%玩家投票决胜的奖项）。 同样是在2018这年，TGA委员会迎来了首个，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中国厂商代表：腾讯高级副总裁马晓轶。虽然委员会不参与奖项投票，只是负责指导TGA的发展愿景，但在Geoff的对外发言中可以看出，TGA之所以欢迎腾讯加入，也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全球化的意义。而评审团的中国游戏媒体，也增加到了4个。 到了这里，TGA终于被中国游戏撬开了一个口子。 图源GamingLyfe 但有个问题非常尴尬……现在中国玩家有投票渠道了，委员会和评审团也有中国身影了，但中国游戏在哪呢？ 在2016年中国粉丝奖之前，TGA上从来没出现过中国本土游戏。如果刨掉这个具有争议的特设奖，中国厂商自研游戏的首次露面还得再往后推。 中国游戏登台晚，一方面和话语权拿得晚有关，但另一方面，也是国产游戏自身不够硬。有网友评论，其实特设中国粉丝奖没啥问题，真正让人感到难过的点是，看看特设奖的提名，再看看TGA其他奖的提名，我们好像真没什么能跟人家掰手腕的产品。 倒不是中国游戏不努力，毕竟全球各地的游戏行业都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：回望2014，欧美和日本厂商生产的各种PC、主机、手游，已经在TGA上争高低，但2013-2014年，中国游戏行业处于什么阶段？2014年解除禁令后，游戏主机才正式进入中国市场；页游仍旧赚钱；国内大潮正转向手游……面对人口红利，谁会吃饱了撑的，毫无基础就去和全球顶流掰手腕？ 图源中国音数协游戏工委 不过国人追赶的速度很快，没过多久，国产手游便赶上了国际顶流水平：2018年，《PUBG Mobile》（腾讯合作研发）被提名最佳移动游戏；仅隔一年，2019，《使命召唤手游》（腾讯合作研发）便拿下最佳移动游戏奖项，成为首个拿奖的国产游戏，并在2020年继续被提名。 据《使命召唤手游》制作人、天美J3总经理Leo回忆，2019年他们受邀前往洛杉矶微软剧院参加典礼，当主持人念出最佳移动游戏归于《使命召唤手游》的那一刻，大家一起在台下欢呼：“那个瞬间，才真正是觉得自己团队做的游戏，终于被欧美的主流游戏玩家和行业所认可了。”而且这款产品还告诉欧美游戏行业，把3A游戏IP做成手游是可行的。 Leo没有说错，越来越多海外大厂开始立项做IP改手游。更重要的是，很多大厂是带着自家知名IP来找中国厂商合作的，比如任天堂的宝可梦、Respawn的Apex Legends、暴雪的暗黑破坏神，说明他们更认可国人的手游研发实力。 同期，中国游戏发展按下了加速键。 一方面，2020年前后，国内堪称龙争虎斗，更多颠覆竞争格局的游戏出现，比如《和平精英》《剑与远征》《原神》等。能够体现行业迅速扩张的侧面现象，便是优质人力资源的涌入——2021年，各大厂商开始抬薪抢人，而岗位薪资大幅上升，也为行业吸引来了更多高端人才。 另一方面，从那几年开始，中国游戏就越来越注重出海，很多从业者开始深入研究海外市场。 最直观的是，当时很多大厂自建了海外发行品牌，取得了不错的发行成绩。比如外服流水22亿的《Marvel Snap》，在海外地区就是字节旗下Nuverse发行的；首年全球收入30亿级的《幻塔》、年收入超40亿的《胜利女神：NIKKE》，以及《PUBG Mobile》《Honor of Kings》等产品，均由腾讯2021年成立的Level Infinite负责海外发行。 国内的游戏人才越来越强，走进全球的高品质产品越来越多，中国厂牌已经不再是小透明。与此同时，国人也通过发行逐渐摸清楚全球市场生态，整明白海外玩家的喜好了。 相应的，中国游戏在TGA露脸的频率也越来越高，并屡次斩获奖项：《原神》《崩坏：星穹铁道》《幻塔》《Apex Legends Mobile（腾讯合作研发）》《宝可梦大集结（腾讯合作研发）》《暗黑破坏神：不朽（网易合作研发）》均入围过TGA，其中《原神》在2021年斩获最佳移动游戏、在2022年拿下玩家之声奖，《崩坏：星穹铁道》则在2023年最佳移动游戏奖的角逐中取胜。 米哈游总裁刘伟发了条宣布TGA获奖的朋友圈，腾讯高级副总裁马晓轶还在该朋友圈下评论说：「原神好样的👍，为国产游戏骄傲」。 但先别急着高兴——这些成就，还是不能说明中国游戏已经获得了国际主流视野的足够尊重。 因为如果仔细看的话，你会发现这么多届TGA下来，中国游戏基本就是在最佳移动游戏、最佳持续运营、玩家之声这三个奖项里来回打转。而TGA最受关注、含金量最高的年度最佳奖项，中国游戏从未被提名过。
Rest of World：Camilo still sees “Wukong” as a game-changer: “[It] marks a paradigm shift in how Chinese games are perceived globally.” ……Wukong’s success will undoubtedly lead more Chinese games to seek a global audience while embracing local culture.
Camilo（Rest of World采访的一个在深圳的gaming consultant）认为《黑神话》改变了这场游戏：“它意味着世界对中国游戏的看法转变了。”……《黑神话》的成功无疑会启发更多中国游戏带着本地文化去接触全球玩家。
The Japanese Times：……the world of AAA games will have to brace itself for a reality in which China, its well-funded studios and its players cannot be ignored.
3A游戏世界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：中国厂商、中国玩家不可被忽视。
The Guardian：China’s homegrown games industry is absolutely massive, but concentrated almost entirely on mobile phones: this is the country’s first successful blockbuster console and PC game, which makes it very interesting in itself.
The Conversation：In the future, we might not look back at Black Myth: Wukong as just a successful video game, but as a catalyst that helped China close the technological gap with the West.
网易《七日世界》冲上Steam全球热销第二；西山居死磕8年机甲在做《解限机》，CEO郭炜炜说自己下一个目标是站上国际舞台；叠纸《万物契约》在索尼发布会上首曝；灵泽科技《明末：渊虚之羽》登上Xbox发布会；灵游坊《影之刃零》在美国夏日游戏节发布的实机PV获全场欢呼；铃空游戏《昭和米国物语》的疯癫劲儿，也被全球玩家热议…… 主播难绷网友总结《昭和米国物语》：“Be the American the Chinese imagine the Japanese think you are. 当中国人想象的日本人以为的美国人。” 以前中国厂商可能在这方面缺乏经验，不敢把步子扯太大。但如今种种迹象表明，中国厂商越来越懂，愈发敢做大体量PC、主机游戏了。 另一方面，海外玩家对中国推出、在研的这些游戏，也抱有相当浓厚的兴趣。 在主要面向PC和主机玩家的德国科隆展那边，以往中国游戏没什么存在感，但这两年，中国展位的现场热度却越来越高。 比如2023年科隆展上，几千名海外玩家排队等5小时，就为了能上手玩下《黑神话》；同年，Level Infinite第二次参展科隆展，除腾讯自家的《三角洲行动》《暗区突围：无限》等产品外，他们还展出了一系列海外伙伴的新作或知名产品，从Digital Extremes的《Warframe》，到10 Chambers Collective的《GTFO》等，吸引了不少观众； 2023科隆展，《黑神话》的队伍 到了今年科隆展，中国厂商展台变得更热闹，腾讯、网易、米哈游、西山居、叠纸、鹰角、英雄游戏、灵游坊……参展的中国厂商众多，且家家爆满。 2024科隆展，《暗区突围：无限》的队伍 同样，在今年的日本TGS上，光顾中国游戏的玩家相当多，腾讯Level Infinite过道全是人，《解限机》试玩排起了长龙。 《解限机》试玩排队时长：210分钟 而美国洛杉矶的夏日游戏节那边，压轴登场的《影之刃零》收获了全场欢呼。甚至，当灵游坊团队穿着自家T恤走出会场的时候，还有热心的玩家堵路、和他们握手、吹口哨、喊congrats……灵游坊创始人梁其伟发微博直言“太jb恍惚了”，并感慨：“中国游戏一定会更好！” 巧的是，作为被国人寄予厚望的预备大学生，《影之刃零》和《黑神话》还有些相似的历程。比如，灵游坊也同样于2021接受了腾讯投资。那年，梁其伟写了封致全体同事的公开信，他提到公司完成了一轮数亿规模的融资，资方为腾讯——当时腾讯偶然得知灵游坊有制作大型PC/主机游戏的想法，遂主动联系，并表示愿意在不干涉公司经营、不绑定产品合作、不影响作品创作的前提下，提供资金支持和其他必要的帮助。 显然，和10年前不一样，现在的中国游戏，已经有能力和世界顶流同台掰手腕了。TGA年度最佳提名就像是在纸窗户上捅开了一个口子，让这个现实情况见到了光。 当然，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。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是个起点，同时也代表着希望：今天，《黑神话》验证了这条路的方向没问题，那我们接下来只需坚持走下去。正如冯骥所说：踏上取经路，比抵达灵山更重要。
